第45章 第 45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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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第 45 章
第45章
蘭婉婷久違地又做起了夢。
夢是白天的延續。
這一次沒有任何停頓, 男孩嘴唇落她唇上，像風一樣輕輕一觸，又很快離開。
意識是迷糊的, 可是柔軟溫暖的感覺，卻又那樣真實……
清晨五點醒來之後，蘭婉婷就再也睡不著了。
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, 她感覺自己一定是瘋了，那可是小澤，比她小四歲的小澤, 只比她的親弟弟大兩歲……
或許她該找了個人談戀愛了？
回想這些年, 她身邊其實也不乏追求者, 但似乎總是差點意思, 加上父母對她男女交往這方面也管得比較嚴，一晃她都二十三歲了，居然連個初戀都沒有，甚至連異性朋友都少得可憐。
想到自己那如山的貸款，算了，還是先搞錢吧！
牛奶會有的, 面包也會有的。
胡思亂想了一通，索性掀被起床。
隔壁房間的門還關著，她也不敢多看，輕手輕腳開了大門, 早早跑去市場買菜。
小區旁邊那個菜市場她不敢去，父母原來就是在那兒擺的攤位, 父母走後, 另一個賣海鮮的阿姨接手了那個攤位，她之前去過一次, 附近那些攤主看她的眼神盡是同情，於是繞路去了另外一個菜市場。
但那個菜市場東西比較少，價格也貴一點，她逛了一圈下來，最後摳摳搜搜買了些葷菜。
回家時小澤依然還沒起來，大概昨天確實累著了，平常這個點他早就把地都拖完了。
蘭婉婷看時間還早便也沒去叫他，自己先去廚房裏忙活。
七點半的時候，一臉慌張的小澤終於套著衣服從房間裏出來。
一出門便看見蘭婉婷身上系著圍裙，正端著碗碟走出廚房。
小澤揉了揉眼睛，甫睡醒的表情還有些懵懂，腳步卻下意識朝她走了過去。
男孩頎長的身影在薄霧似的晨光中顯得清雋而挺拔，昨夜的夢境再次浮現腦海，那雙濕漉漉的眼睛，軟和的嘴唇——蘭婉婷手滑了滑，差點沒把碟子摔了。
心裏暗罵了自己一聲，她忍住落荒而逃的沖動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如常，“起來了，洗洗吃飯吧。”
小澤的目光在她臉上頓了頓，走得近了，才發現桌上擺著煮好的紅燒肉和五花肉炒豆角，廚房裏還有陣陣燉排骨的香氣飄出來……
他不自覺咽了口水，想起她昨晚說要給他做好吃的。
“中午飯我都弄好了，你看要打包還是中午回來吃？”
蘭婉婷放下鹵好的雞腿，努力擺起姐姐的架勢，“今天你給我好好吃飯，不許吃饅頭了，一天幹那麽多活，光吃饅頭哪裏夠？
小澤的睡意已經煙消雲散，他循著桌上香氣走近，看見角落裏還擺著一大壺泡好的花茶。
她一早起來給他準備這些嗎？
迎著男孩詢問的眼神，蘭婉婷臉頰又是一燙，不自在地說，“看我幹嘛？自己等下記得帶走。”
說完再不看他一眼，徑自回了廚房。
小澤還站在原地，視線一一梭巡過桌上那些菜肴，最後望向廚房裏那道纖細身影，感覺心裏暖暖的，嘴角也不由自主揚了起來。
於是飛快洗漱完畢，便自覺跟進廚房幫忙。
蘭婉婷剛把切好的白蘿蔔放進燉鍋裏，正要拿碗盛稀飯，冷不防一只大手從身後伸過來，她楞楞轉頭，只望見一張線條分明的側臉、修長的脖頸以及……凸起的喉結——
“轟！”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！
昨夜夢境重現，他高大的身形，寬闊的胸膛和年輕清冽的氣息……周身所有的一切，形成了強烈的存在感——
連忙從他手裏搶過碗，“我我自己來吧。”
小澤有些疑惑，還想再伸手，卻被她一把打開，“好了你先出去。”
蘭婉婷又是一陣心煩意亂，連語氣都比平常少了幾分耐心，“快去刷牙洗臉。”
“……”手伸到一半被她不輕不重打開。
小澤怔了怔，其實他剛才已經洗過了。
他有些茫然地低頭，視線恰好落在自己左手臂那道長長的疤痕上。
盡管時間久遠，上面的顏色已經變得灰白，然而扭曲的痕跡尤在，猶如一條醜陋的蜈蚣蜿蜒在皮膚上，顯得猙獰而可怖。
和女孩晶瑩剔透的白皙手臂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像一團散發著惡臭的黑霧，卻想要靠近嬌嫩芬芳的花朵……
他僵硬地蜷了蜷手指，爾後悄無聲息地把那只手藏到了身後。
蘭婉婷並沒有註意到他情緒的變化，她擡手在耳邊扇了扇風，只覺小小的廚房真是又擠又熱，不由又催了他一下，“還不去嗎？”
小澤眼底的光黯了下去，長睫輕顫了顫，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。
可惜背對著他的女孩並沒有看見。
他唇角微動，最後默默轉身離開了，只是臉上那點淺薄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。
身後終於空了。
蘭婉婷蓋上鍋蓋，暗自松了口氣。
臉頰還是燙的，心跳卻漸漸恢覆了頻率。
過了會兒才轉過頭，卻看見客廳裏的小澤已經開始掃地了。
初夏的晨光淡淡籠罩在男孩瘦削的身體上，他手裏拿著掃把，微微躬身，側影安靜地像一幅畫。
有那麽一瞬，她恍惚又看見了初來她家時的那個男孩，孤獨、封鎖、落寞……
心口的位置莫名抽了一下，又刺又疼。
她張了張嘴，最後還是沒有叫他。
這一頓飯，兩人都吃得異常沈默。
蘭婉婷沒有像往常那樣絮絮叨叨的說著話，而小澤本就從不開口，有幾次擡眸看她，卻都被蘭婉婷避開了。
他眼神黯了黯，也就低頭安靜吃飯。
一頓飯下來，小澤也沒夾多少菜，紅燒肉吃了一點，雞腿也只吃了一個，連稀飯也只打了一碗，往前不像他平常的飯量。
最後還是蘭婉婷看不下去，提筷夾了個大雞腿給他。
小澤動作一頓，眼神微亮。
“別浪費了。”
蘭婉婷沒看他，徑自拿碗裝了個雞腿和幾塊紅燒肉，又把盤子推回去，“剩下這些給你，還有鍋裏的湯，中午和晚上記得熱一下。”
小澤目光追尋著她，眼裏的光漸漸亮了起來。
“發什麽呆，快吃飯。”蘭婉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，故意板著臉斥道，“沒吃飽不許去工地。”
可惜燙紅的臉讓她的神情不是很有威懾力。
而小澤嘴角已經揚起了弧度，他飛快吃完飯，然後像往常那樣自覺把碗筷洗了。
他上工的時間比她早，收拾好一切差不多也該出門了。
只是今天卻在門口磨蹭了好一會兒。
蘭婉婷猜他是想讓她像之前那樣幫他整整衣服，或者理一理帽子。
不過她選擇裝聾作啞。
只將裝好的水壺遞給他，順便叮囑道，“中午記得回來吃飯。”
小澤默默接過水壺。
蘭婉婷想了想，又狐假虎威地揚了揚拳頭，“今天可別像昨天那麽拼，不然回來姐姐揍你！”特地加重了姐姐兩個字。
小澤垂眸掃了眼女孩嬌小的身形，眼裏溢出了笑。
蘭婉婷感覺他純純是在挑戰自己的權威，“怎麽？不信嗎？我真的會揍——”
話未說完，頭頂突然被一只大手揉了揉……
“……”
等反應過來，男孩已經提著水壺走遠了。
蘭婉婷反應慢三拍地咬了咬牙，這小子，仗著身高了不起啊……
拍了拍再次發燙的臉，她心裏鄭重提醒自己，保持距離，一定要和他保持距離！
收起情緒，蘭婉婷很快整理好東西出門。
打包盒裏的飯菜夠她吃兩頓了。
雖然早上花了大幾十，不過認真算下來還是自己做飯更省錢，吃得也更健康營養些，並且也能顧上小澤，她都有些懷疑，如果她沒做飯，他是不是打算每天都吃饅頭……
唉，怎麽又想起他了？明明不想想的……
蘭婉婷心裏暗自唾棄自己，一邊將電動車開到店門口停好。
轉頭卻發現路旁停著部眼熟的皮卡車，前面的店鋪玻璃門也已經開了一扇。
詹姆斯今天來這麽早？
摘下安全帽，蘭婉婷疑惑地提著保溫桶上前，剛進門就看見後腦勺紮著個辮子的老外正在櫃臺邊擺放甜品。
“霍，還以為我遲到了。”蘭婉婷放下東西上前幫忙。
詹姆斯轉頭看了她一眼，表情倒是並不意外。
蘭婉婷想到他昨晚不接電話就郁悶，“你知不知道後面好多顧客後面來問都沒貨，我真是被你氣死，送上門的錢都不賺……”
“賣完就賣完了，啰嗦什麽。”詹姆斯往旁邊騰了點位置，“一點蠅頭小利，也就你們拼死拼活周末都不休息。”
“我們這叫勤勞致富好嗎？”蘭婉婷辯解，“要是周末都不開門，大家上哪兒買東西去？”
“天生勞碌命。”詹姆斯沒好氣道，“都不會享受生活。”
“入鄉隨俗你懂——”蘭婉婷話卡在喉頭，倏地望向還在擺臺的老外，臉上滿是驚愕，“這，這些都是你，詹姆斯你今天多備了好多貨！”
詹姆斯戴著手套的手一頓，大胡子抽了抽，“不然呢？回頭你又來煩我！”
蘭婉婷目光一樣樣梭巡過保鮮櫃後面的甜品，提拉米蘇、泡芙、芝士蛋糕……這幾樣都是昨天沒有的，還有她昨天給他發微信的那些，原來這老外也不是油鹽不進嘛！
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側老外，她眼睛彎成了月牙，“備這些貨很辛苦吧？”
“……”
詹姆斯看向身側笑眼彎彎的女孩，那雙杏眼通透而明亮，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，莫名有種被看透的狼狽，“廢什麽話，還不快幹活？”
知道他愛面子，蘭婉婷嘻嘻一笑，繼續幫忙擺臺，“好的老板。”
擺好櫃子裏的甜品，蘭婉婷開始搞衛生，詹姆斯站了會兒，便從口袋裏摸出煙走了出去。
期間有顧客進店，他站在店外抽煙，隔著櫥窗和裊裊的煙霧，看見她放下手中抹布上前接待顧客，笑容明朗，如同帶著天生的感染力。
店裏的蘭婉婷將顧客要的牛乳吐司和堿水面包打包好，“那就這些，您付現還是掃碼支付？”
“現金吧，剛好有張五十的。”
“好嘞。”她麻利收錢找錢，“面包拿好，好吃下次再來啊。”
“嗯，走了。”
將顧客送到門口，蘭婉婷正要進門，卻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——
老外嘴裏叼著煙，大胡子後面的臉看不出情緒。
呃，他居然還沒走？
蘭婉婷目光微閃，那她剛才收現金他都看到了？
好在老外很快轉過頭去，好像對此並沒有太大反應。
蘭婉婷松了口氣，加快速度收完臺面。
搞完衛生，她小心翼翼拿出自己護了一路的海報，準備繼續貼在昨天那個位置。
看著她忙前忙後，站在門口悶聲抽煙的詹姆斯終於開口，“那是什麽？”
“哦。”正在比劃位置的蘭婉婷回頭，“海報啊，看起來還不錯吧。”
詹姆斯卻嫌棄，“整這些沒用的。”
被潑了冷水，蘭婉婷也不在意，笑了笑道，“其實宣傳效果還不錯，很多人都會看著海報進來買面包的。”
詹姆斯當然知道，畢竟這家店他也曾用心經營過，只是後來妻子走了，便再也沒有心思……扔下煙頭碾了碾，“昨天也貼了？”
“是啊。”蘭婉婷憨笑，“不過昨天我自己畫的有點醜。”
“今天去了廣告店？”詹姆斯打量著她身後栩栩如生的海報，“花多少錢？”
“廣告店？”蘭婉婷樂了，“你覺得像是廣告店的？”
詹姆斯摸著胡子瞥了眼，難得中肯道，“色彩有點劣質，畫倒是不錯。”
上前奪過她手裏的海報，“笨手笨腳，不是這麽貼的。”
“啊？那你說怎麽貼？”蘭婉婷把位置讓給他，抿著唇忍住笑。
“抽屜裏有隱形膠帶和剪刀。”詹姆斯不耐道，“你去拿過來。”
“哦。”蘭婉婷眼中閃過一絲狡黠，“那你小心點，這海報可貴了，回頭記得給我報銷。”
“想得美，我可沒叫你買。”
“小氣鬼，摳門！”
看著老外拿著海報認真在門上比劃，蘭婉婷吐了吐舌，眼底盡是笑。
麥克說的沒錯，這老家夥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。
不過他倒是提醒了她，或許……以後可以讓小澤去廣告店試試？
不過這個想法很快被拋到了九霄雲外。
小澤畫的海報比她原先預料的效果還好。
很多客人都循著海報進來問，加上詹姆斯做的甜品確實好吃，用的也都是真材實料，原先一些老顧客也都找回來了，之前蘭婉婷接待的第一個阿姨還介紹了很多朋友過來，原本門可羅雀的小烘焙店生意一下子火爆了很多。
這個五一小長假，蘭婉婷每天忙得腳不離地。
早上還沒開門外面就有顧客等著了，一直忙到中午，火速吃飯後盤點了下櫃臺，接著不停催詹姆斯補貨，好在老外一開始雖然嘴上罵罵咧咧的，最後都會按她的要求送貨過來。
到貨後她匆匆擺完臺，下午繼續忙著接待顧客，一直到晚上九點或者九點半才打烊，有時連晚飯都來不及吃，到家基本快十點了，累得只想躺平……
而小澤這段時間似乎也特別忙，每天披星戴月有時候甚至比她還晚回來。
蘭婉婷一開始還提醒他兩句，後面也就無暇管他了，加上有心保持距離……一個星期下來，一個屋檐下的兩個人都沒碰上幾次面，更別說在一塊兒吃飯或者交流了。
蘭婉婷覺得這樣也好，忙碌的工作讓她沒有精力胡思亂想，也不用面對小澤，更不用擔心自己的行為會誤導他。
只是偶爾半夜醒來，會突然覺得心裏空空的，明明他人就在隔壁，卻好像遠在天邊……
或許，她總要適應孤獨的人生吧，父母和弟弟都走了，小澤和她非親非故，說不定哪天他的親人就找到他了。
這樣想著，又感覺一陣心酸和悵惘，她捂著酸疼的肚子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，果然，每次來大姨媽都很容易喪。
又□□著上了幾天班，這天晚上打烊時，來幫忙的詹姆斯突然大發善心，“你明天休息吧。”
“啊？”正在算賬的蘭婉婷一楞，“你不是說一個月——”
“讓你休息就休息。”詹姆斯不耐打算了她，“有時間趕緊談戀愛去，回頭變成剩女可別怪我！”
蘭婉婷摸了摸頭，她有表現出來什麽嗎？
一張俊秀的臉在腦海裏掠過，她語氣訕訕的，“其實我沒有——”
“我才不管你。”
詹姆斯不瞎，那部黑色的瑪莎拉蒂已經連著幾天在外面逗留了，車上那個年輕又英俊的小老板可不就是沖著她來的。
將櫃臺裏剩下的那些甜品打包好，他一把塞到她手裏，“記得做好安全措施。”
“！！！”蘭婉婷一下子臉都紅了，“我才沒——”
口袋裏手機突然響起，打斷了她未完的爭辯。
“你還是先接電話吧。”詹姆斯眼神盡是看透一切的鄙夷。
蘭婉婷掏出手機，一眼看見上面的來電聯系人。她嘴角一抽，連忙沖詹姆斯比了下“噓”。
“餵，丹丹？”
“你在哪兒？”歐陽丹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。
“啊？”蘭婉婷心裏一虛，她換工作的事情還瞞著閨蜜。
轉頭微微避開了詹姆斯，她壓低聲音，“怎麽了？”
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底，老外搖了搖頭，這小姑娘，賣什麽關子。
下一秒卻聽她聲音倏地高了幾分，“你說什麽？小澤，出車禍了？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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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蘭婉婷久違地又做起了夢。
夢是白天的延續。
這一次沒有任何停頓, 男孩嘴唇落她唇上，像風一樣輕輕一觸，又很快離開。
意識是迷糊的, 可是柔軟溫暖的感覺，卻又那樣真實……
清晨五點醒來之後，蘭婉婷就再也睡不著了。
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, 她感覺自己一定是瘋了，那可是小澤，比她小四歲的小澤, 只比她的親弟弟大兩歲……
或許她該找了個人談戀愛了？
回想這些年, 她身邊其實也不乏追求者, 但似乎總是差點意思, 加上父母對她男女交往這方面也管得比較嚴，一晃她都二十三歲了，居然連個初戀都沒有，甚至連異性朋友都少得可憐。
想到自己那如山的貸款，算了，還是先搞錢吧！
牛奶會有的, 面包也會有的。
胡思亂想了一通，索性掀被起床。
隔壁房間的門還關著，她也不敢多看，輕手輕腳開了大門, 早早跑去市場買菜。
小區旁邊那個菜市場她不敢去，父母原來就是在那兒擺的攤位, 父母走後, 另一個賣海鮮的阿姨接手了那個攤位，她之前去過一次, 附近那些攤主看她的眼神盡是同情，於是繞路去了另外一個菜市場。
但那個菜市場東西比較少，價格也貴一點，她逛了一圈下來，最後摳摳搜搜買了些葷菜。
回家時小澤依然還沒起來，大概昨天確實累著了，平常這個點他早就把地都拖完了。
蘭婉婷看時間還早便也沒去叫他，自己先去廚房裏忙活。
七點半的時候，一臉慌張的小澤終於套著衣服從房間裏出來。
一出門便看見蘭婉婷身上系著圍裙，正端著碗碟走出廚房。
小澤揉了揉眼睛，甫睡醒的表情還有些懵懂，腳步卻下意識朝她走了過去。
男孩頎長的身影在薄霧似的晨光中顯得清雋而挺拔，昨夜的夢境再次浮現腦海，那雙濕漉漉的眼睛，軟和的嘴唇——蘭婉婷手滑了滑，差點沒把碟子摔了。
心裏暗罵了自己一聲，她忍住落荒而逃的沖動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如常，“起來了，洗洗吃飯吧。”
小澤的目光在她臉上頓了頓，走得近了，才發現桌上擺著煮好的紅燒肉和五花肉炒豆角，廚房裏還有陣陣燉排骨的香氣飄出來……
他不自覺咽了口水，想起她昨晚說要給他做好吃的。
“中午飯我都弄好了，你看要打包還是中午回來吃？”
蘭婉婷放下鹵好的雞腿，努力擺起姐姐的架勢，“今天你給我好好吃飯，不許吃饅頭了，一天幹那麽多活，光吃饅頭哪裏夠？
小澤的睡意已經煙消雲散，他循著桌上香氣走近，看見角落裏還擺著一大壺泡好的花茶。
她一早起來給他準備這些嗎？
迎著男孩詢問的眼神，蘭婉婷臉頰又是一燙，不自在地說，“看我幹嘛？自己等下記得帶走。”
說完再不看他一眼，徑自回了廚房。
小澤還站在原地，視線一一梭巡過桌上那些菜肴，最後望向廚房裏那道纖細身影，感覺心裏暖暖的，嘴角也不由自主揚了起來。
於是飛快洗漱完畢，便自覺跟進廚房幫忙。
蘭婉婷剛把切好的白蘿蔔放進燉鍋裏，正要拿碗盛稀飯，冷不防一只大手從身後伸過來，她楞楞轉頭，只望見一張線條分明的側臉、修長的脖頸以及……凸起的喉結——
“轟！”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！
昨夜夢境重現，他高大的身形，寬闊的胸膛和年輕清冽的氣息……周身所有的一切，形成了強烈的存在感——
連忙從他手裏搶過碗，“我我自己來吧。”
小澤有些疑惑，還想再伸手，卻被她一把打開，“好了你先出去。”
蘭婉婷又是一陣心煩意亂，連語氣都比平常少了幾分耐心，“快去刷牙洗臉。”
“……”手伸到一半被她不輕不重打開。
小澤怔了怔，其實他剛才已經洗過了。
他有些茫然地低頭，視線恰好落在自己左手臂那道長長的疤痕上。
盡管時間久遠，上面的顏色已經變得灰白，然而扭曲的痕跡尤在，猶如一條醜陋的蜈蚣蜿蜒在皮膚上，顯得猙獰而可怖。
和女孩晶瑩剔透的白皙手臂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像一團散發著惡臭的黑霧，卻想要靠近嬌嫩芬芳的花朵……
他僵硬地蜷了蜷手指，爾後悄無聲息地把那只手藏到了身後。
蘭婉婷並沒有註意到他情緒的變化，她擡手在耳邊扇了扇風，只覺小小的廚房真是又擠又熱，不由又催了他一下，“還不去嗎？”
小澤眼底的光黯了下去，長睫輕顫了顫，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。
可惜背對著他的女孩並沒有看見。
他唇角微動，最後默默轉身離開了，只是臉上那點淺薄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。
身後終於空了。
蘭婉婷蓋上鍋蓋，暗自松了口氣。
臉頰還是燙的，心跳卻漸漸恢覆了頻率。
過了會兒才轉過頭，卻看見客廳裏的小澤已經開始掃地了。
初夏的晨光淡淡籠罩在男孩瘦削的身體上，他手裏拿著掃把，微微躬身，側影安靜地像一幅畫。
有那麽一瞬，她恍惚又看見了初來她家時的那個男孩，孤獨、封鎖、落寞……
心口的位置莫名抽了一下，又刺又疼。
她張了張嘴，最後還是沒有叫他。
這一頓飯，兩人都吃得異常沈默。
蘭婉婷沒有像往常那樣絮絮叨叨的說著話，而小澤本就從不開口，有幾次擡眸看她，卻都被蘭婉婷避開了。
他眼神黯了黯，也就低頭安靜吃飯。
一頓飯下來，小澤也沒夾多少菜，紅燒肉吃了一點，雞腿也只吃了一個，連稀飯也只打了一碗，往前不像他平常的飯量。
最後還是蘭婉婷看不下去，提筷夾了個大雞腿給他。
小澤動作一頓，眼神微亮。
“別浪費了。”
蘭婉婷沒看他，徑自拿碗裝了個雞腿和幾塊紅燒肉，又把盤子推回去，“剩下這些給你，還有鍋裏的湯，中午和晚上記得熱一下。”
小澤目光追尋著她，眼裏的光漸漸亮了起來。
“發什麽呆，快吃飯。”蘭婉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，故意板著臉斥道，“沒吃飽不許去工地。”
可惜燙紅的臉讓她的神情不是很有威懾力。
而小澤嘴角已經揚起了弧度，他飛快吃完飯，然後像往常那樣自覺把碗筷洗了。
他上工的時間比她早，收拾好一切差不多也該出門了。
只是今天卻在門口磨蹭了好一會兒。
蘭婉婷猜他是想讓她像之前那樣幫他整整衣服，或者理一理帽子。
不過她選擇裝聾作啞。
只將裝好的水壺遞給他，順便叮囑道，“中午記得回來吃飯。”
小澤默默接過水壺。
蘭婉婷想了想，又狐假虎威地揚了揚拳頭，“今天可別像昨天那麽拼，不然回來姐姐揍你！”特地加重了姐姐兩個字。
小澤垂眸掃了眼女孩嬌小的身形，眼裏溢出了笑。
蘭婉婷感覺他純純是在挑戰自己的權威，“怎麽？不信嗎？我真的會揍——”
話未說完，頭頂突然被一只大手揉了揉……
“……”
等反應過來，男孩已經提著水壺走遠了。
蘭婉婷反應慢三拍地咬了咬牙，這小子，仗著身高了不起啊……
拍了拍再次發燙的臉，她心裏鄭重提醒自己，保持距離，一定要和他保持距離！
收起情緒，蘭婉婷很快整理好東西出門。
打包盒裏的飯菜夠她吃兩頓了。
雖然早上花了大幾十，不過認真算下來還是自己做飯更省錢，吃得也更健康營養些，並且也能顧上小澤，她都有些懷疑，如果她沒做飯，他是不是打算每天都吃饅頭……
唉，怎麽又想起他了？明明不想想的……
蘭婉婷心裏暗自唾棄自己，一邊將電動車開到店門口停好。
轉頭卻發現路旁停著部眼熟的皮卡車，前面的店鋪玻璃門也已經開了一扇。
詹姆斯今天來這麽早？
摘下安全帽，蘭婉婷疑惑地提著保溫桶上前，剛進門就看見後腦勺紮著個辮子的老外正在櫃臺邊擺放甜品。
“霍，還以為我遲到了。”蘭婉婷放下東西上前幫忙。
詹姆斯轉頭看了她一眼，表情倒是並不意外。
蘭婉婷想到他昨晚不接電話就郁悶，“你知不知道後面好多顧客後面來問都沒貨，我真是被你氣死，送上門的錢都不賺……”
“賣完就賣完了，啰嗦什麽。”詹姆斯往旁邊騰了點位置，“一點蠅頭小利，也就你們拼死拼活周末都不休息。”
“我們這叫勤勞致富好嗎？”蘭婉婷辯解，“要是周末都不開門，大家上哪兒買東西去？”
“天生勞碌命。”詹姆斯沒好氣道，“都不會享受生活。”
“入鄉隨俗你懂——”蘭婉婷話卡在喉頭，倏地望向還在擺臺的老外，臉上滿是驚愕，“這，這些都是你，詹姆斯你今天多備了好多貨！”
詹姆斯戴著手套的手一頓，大胡子抽了抽，“不然呢？回頭你又來煩我！”
蘭婉婷目光一樣樣梭巡過保鮮櫃後面的甜品，提拉米蘇、泡芙、芝士蛋糕……這幾樣都是昨天沒有的，還有她昨天給他發微信的那些，原來這老外也不是油鹽不進嘛！
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側老外，她眼睛彎成了月牙，“備這些貨很辛苦吧？”
“……”
詹姆斯看向身側笑眼彎彎的女孩，那雙杏眼通透而明亮，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，莫名有種被看透的狼狽，“廢什麽話，還不快幹活？”
知道他愛面子，蘭婉婷嘻嘻一笑，繼續幫忙擺臺，“好的老板。”
擺好櫃子裏的甜品，蘭婉婷開始搞衛生，詹姆斯站了會兒，便從口袋裏摸出煙走了出去。
期間有顧客進店，他站在店外抽煙，隔著櫥窗和裊裊的煙霧，看見她放下手中抹布上前接待顧客，笑容明朗，如同帶著天生的感染力。
店裏的蘭婉婷將顧客要的牛乳吐司和堿水面包打包好，“那就這些，您付現還是掃碼支付？”
“現金吧，剛好有張五十的。”
“好嘞。”她麻利收錢找錢，“面包拿好，好吃下次再來啊。”
“嗯，走了。”
將顧客送到門口，蘭婉婷正要進門，卻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——
老外嘴裏叼著煙，大胡子後面的臉看不出情緒。
呃，他居然還沒走？
蘭婉婷目光微閃，那她剛才收現金他都看到了？
好在老外很快轉過頭去，好像對此並沒有太大反應。
蘭婉婷松了口氣，加快速度收完臺面。
搞完衛生，她小心翼翼拿出自己護了一路的海報，準備繼續貼在昨天那個位置。
看著她忙前忙後，站在門口悶聲抽煙的詹姆斯終於開口，“那是什麽？”
“哦。”正在比劃位置的蘭婉婷回頭，“海報啊，看起來還不錯吧。”
詹姆斯卻嫌棄，“整這些沒用的。”
被潑了冷水，蘭婉婷也不在意，笑了笑道，“其實宣傳效果還不錯，很多人都會看著海報進來買面包的。”
詹姆斯當然知道，畢竟這家店他也曾用心經營過，只是後來妻子走了，便再也沒有心思……扔下煙頭碾了碾，“昨天也貼了？”
“是啊。”蘭婉婷憨笑，“不過昨天我自己畫的有點醜。”
“今天去了廣告店？”詹姆斯打量著她身後栩栩如生的海報，“花多少錢？”
“廣告店？”蘭婉婷樂了，“你覺得像是廣告店的？”
詹姆斯摸著胡子瞥了眼，難得中肯道，“色彩有點劣質，畫倒是不錯。”
上前奪過她手裏的海報，“笨手笨腳，不是這麽貼的。”
“啊？那你說怎麽貼？”蘭婉婷把位置讓給他，抿著唇忍住笑。
“抽屜裏有隱形膠帶和剪刀。”詹姆斯不耐道，“你去拿過來。”
“哦。”蘭婉婷眼中閃過一絲狡黠，“那你小心點，這海報可貴了，回頭記得給我報銷。”
“想得美，我可沒叫你買。”
“小氣鬼，摳門！”
看著老外拿著海報認真在門上比劃，蘭婉婷吐了吐舌，眼底盡是笑。
麥克說的沒錯，這老家夥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。
不過他倒是提醒了她，或許……以後可以讓小澤去廣告店試試？
不過這個想法很快被拋到了九霄雲外。
小澤畫的海報比她原先預料的效果還好。
很多客人都循著海報進來問，加上詹姆斯做的甜品確實好吃，用的也都是真材實料，原先一些老顧客也都找回來了，之前蘭婉婷接待的第一個阿姨還介紹了很多朋友過來，原本門可羅雀的小烘焙店生意一下子火爆了很多。
這個五一小長假，蘭婉婷每天忙得腳不離地。
早上還沒開門外面就有顧客等著了，一直忙到中午，火速吃飯後盤點了下櫃臺，接著不停催詹姆斯補貨，好在老外一開始雖然嘴上罵罵咧咧的，最後都會按她的要求送貨過來。
到貨後她匆匆擺完臺，下午繼續忙著接待顧客，一直到晚上九點或者九點半才打烊，有時連晚飯都來不及吃，到家基本快十點了，累得只想躺平……
而小澤這段時間似乎也特別忙，每天披星戴月有時候甚至比她還晚回來。
蘭婉婷一開始還提醒他兩句，後面也就無暇管他了，加上有心保持距離……一個星期下來，一個屋檐下的兩個人都沒碰上幾次面，更別說在一塊兒吃飯或者交流了。
蘭婉婷覺得這樣也好，忙碌的工作讓她沒有精力胡思亂想，也不用面對小澤，更不用擔心自己的行為會誤導他。
只是偶爾半夜醒來，會突然覺得心裏空空的，明明他人就在隔壁，卻好像遠在天邊……
或許，她總要適應孤獨的人生吧，父母和弟弟都走了，小澤和她非親非故，說不定哪天他的親人就找到他了。
這樣想著，又感覺一陣心酸和悵惘，她捂著酸疼的肚子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，果然，每次來大姨媽都很容易喪。
又□□著上了幾天班，這天晚上打烊時，來幫忙的詹姆斯突然大發善心，“你明天休息吧。”
“啊？”正在算賬的蘭婉婷一楞，“你不是說一個月——”
“讓你休息就休息。”詹姆斯不耐打算了她，“有時間趕緊談戀愛去，回頭變成剩女可別怪我！”
蘭婉婷摸了摸頭，她有表現出來什麽嗎？
一張俊秀的臉在腦海裏掠過，她語氣訕訕的，“其實我沒有——”
“我才不管你。”
詹姆斯不瞎，那部黑色的瑪莎拉蒂已經連著幾天在外面逗留了，車上那個年輕又英俊的小老板可不就是沖著她來的。
將櫃臺裏剩下的那些甜品打包好，他一把塞到她手裏，“記得做好安全措施。”
“！！！”蘭婉婷一下子臉都紅了，“我才沒——”
口袋裏手機突然響起，打斷了她未完的爭辯。
“你還是先接電話吧。”詹姆斯眼神盡是看透一切的鄙夷。
蘭婉婷掏出手機，一眼看見上面的來電聯系人。她嘴角一抽，連忙沖詹姆斯比了下“噓”。
“餵，丹丹？”
“你在哪兒？”歐陽丹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。
“啊？”蘭婉婷心裏一虛，她換工作的事情還瞞著閨蜜。
轉頭微微避開了詹姆斯，她壓低聲音，“怎麽了？”
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底，老外搖了搖頭，這小姑娘，賣什麽關子。
下一秒卻聽她聲音倏地高了幾分，“你說什麽？小澤，出車禍了？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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